第十三章 鬼話連篇
第一次接觸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迷上電視的﹖彷佛打從一出生﹐小小的眼睛才睜開﹐就被它精彩眩人的畫面吸引住後……從此就沒離開過它。
那麼﹐又是從何時開始﹐開始愛上看鬼劇的﹖好像……當這世界有更多講鬼的靈異節目開闢﹐有更多更鬼詭﹑更恐怖﹑更不可思議的鬼片出現之後﹐他就這麼理所當然的成為鬼片的愛好者了。
有人說﹐看多了鬼片﹐或聽多了鬼故事﹐終有一天﹐會有相同的遭遇發生在自已身上﹐因為磁場會凝聚改變﹐所以成真……
然而他從來都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他只是喜歡享受被驚嚇的刺激﹐喜歡過度的視覺衝擊﹐帶著一點點被虐的滿足﹐愛不釋手地看著一部接著一部越來越以嚇人為目的的鬼片﹐滿足無限的想像空間……
只是他真的很好奇﹐所有的鬼……是不是真的像電影上裝扮的那樣﹐不能有別的樣子或形態嗎﹖所有的鬼……都這麼愛嚇人嗎﹖人死了﹐難道就一定會變成鬼﹖為什麼不能直接投胎轉世﹐重新為人呢﹖鬼的日子應該怎麼過才不會無聊﹖鬼也有所謂的階級﹐所謂的貴與賤嗎﹖鬼也有社會﹖也有法律﹖也有國界之分嗎﹖
就因為沒有人可以給他答案﹐所以他越來越沉迷於鬼的故事﹐越來越想去探究鬼的世界﹐所以他越來越愛看鬼片﹗﹗﹗
“難看﹗”有著一頭率直長髮的年輕男子用力的按下搖控器的電源鍵﹐原本正在播放血腥可怖畫面的電視即刻消影﹐男子將搖控器隨手一扔﹐身子往後懶懶的癱靠椅背﹐長髮男子兩眼空茫的瞪著天花板﹐好久好久才嘆著氣自語﹕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為什麼我都遇不到呢﹖”
話才說完﹐沒來由的﹐長髮男子全身竟起了一顆顆豆大的雞皮疙瘩﹐汗毛也一根根的豎起﹐長髮男子坐直身體﹐莫名其妙的看著身上奇異的變化﹐突發奇想的他竟然有些興奮﹕“是……鬼嗎﹖鬼出現了嗎﹖”
他左探右望﹐半期待半害怕﹐兩只眼眨巴眨巴的蒐尋周遭的任一空間﹐就怕會錯失了與鬼的第一次接觸。
“鬼……鬼……你在那裏﹖出來跟我見見面好不好﹖”怕嚇著鬼﹐長髮男子還不敢太大聲的吆呼。
“鬼……鬼……”像在召小雞一樣﹐長髮男子真是小心翼翼到了極點。
二﹑電視
自灰暗的電視螢幕上﹐他看到了自已的倒影﹐那樣子……還真有些白癡。
“呆子。”長髮男子敲了自已一記爆粟子頭﹐埋怨的自語﹕“早說過這世上沒有鬼的﹐我還白癡的想找鬼﹖真是有夠智障。”
長髮男子無聊的斜躺在沙發椅上﹐手臂一伸﹐又摸住了電視的搖控器﹐說真的﹐下班後除了看電視﹐他還真找不到事情做。
重新連上電源﹐也重新開啟看了一半就切掉的鬼片﹐長髮男子百般無聊的看著一成不變的劇情﹐邊看還邊打呵欠。
感覺嘴巴有點渴﹐長髮男子汲著拖鞋到廚房去拿了瓶飲料﹐往回走了幾步又回返﹐他順手取了一包洋芋片後才又回到電視機前面坐著。
長髮男子漫不經心的打開飲料與洋芋片﹐眼睛斜斜地往上瞟﹐瞟向了仍在播放著難看畫面的電視﹐看了好幾分鐘後﹐他才察覺到了不對勁﹐電視……怎麼沒有聲音﹖
長髮男子拿起搖控器將音量調至最大﹐電視依舊是靜默無聲。
“壞了嗎﹖”將搖控器敲了幾下﹐長髮男子又重覆了一次動作依舊無效﹐這才捨棄搖控器﹐直接蹲在電視機前企圖重新調整音量。
“咦﹖怎麼還是一樣﹖”不管男子怎麼弄﹐電視還是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真的壞了﹖才買沒多久竟然就壞了﹖真是爛東西﹗”男子不開心的狠狠拍擊電視一巴掌﹐沒想到這一掌竟讓電視的畫面隨之失影﹐長髮男子為之諤然﹐他連忙搶救﹐拔下電源又重新插上﹐電源開了又關﹐就是不見它恢復該有的功能。
“真的嗝屁了﹖shit﹗”長髮男子忍不住咒罵﹐沒有電視的生活……他要怎麼過啊﹖
“電視啊﹑電視﹐請你不要離我遠去啊……”男子不斷的嘗試又嘗試﹐就是無力挽回已經翹掉的電視機。
四周依舊靜悄悄的﹐抱著頭﹐男子真是快瘋了。
突然“轟”一聲巨響﹐電視無預警的發出超高頻率的聲音﹐狠狠的將長髮男子嚇了好大一跳﹐他往後跌倒在地﹐一顆心驚慌的怦怦直跳。
原本壞掉的電視機﹐無緣無故的竟然又恢復原有機能﹐它不但有聲音﹐而且連畫面也回復正常。
長髮男子張口結舌的望著電視半晌﹐這才大笑出聲﹕“死電視﹐沒事嚇我一大跳。”
拍拍屁股﹐長髮男子重回沙發椅上坐著﹐照常的喝飲料﹐照常看片﹐看著看著﹐他發現電視畫面的左下方有一撮暗影﹐他抽了張面紙﹐蹲在電視機前擦拭﹐卻是怎麼擦都擦不掉﹕“咦﹖怎麼不是臟了嗎﹖難道是畫面壞了﹖”
長髮男子瞪著那撮暗影﹐心想不找人來修理是不行了﹐於是他跑去打電話請人明天過來修理﹐一回過頭卻又發現﹕“咦﹖怎麼……那塊黑影跑到右上方去了﹖”
三﹑願望成真
長髮男子好奇的伸出手指﹐想碰觸那奇怪的暗影﹐沒想到那暗影竟然飛快的逃掉了……
“咦﹖”長髮男子覺得又好玩又不可思議﹐一時興起的他不死心的追著那暗影﹐心想不管怎樣都要摸到它不可。
長髮男子像在玩電動玩具一樣﹐在電視螢幕上拚命追著那暗影﹐直到將它逼死在角落裏不能動彈﹐他才得意的自語﹕“看你還能跑到那裏去﹗”
就在長髮男子將食指伸近的同時﹐暗影竟然張開嘴巴朝他咬了過去﹐長髮男子嚇了一跳﹐險險避過這可怕的攻擊﹐他緊緊抱住自已的手﹐狼狽不堪的直往後退﹕“什麼……什麼鬼東西啊﹖”
在依舊播放恐怖劇情的電視畫面上﹐出現了一張鮮明的大嘴巴﹐原本緊抿的嘴像朵花一樣﹐動作極緩的慢慢張開﹐露出一口醜陋的爛牙﹐它發出平板到幾乎無高低起伏﹐更無音律的聲音﹐呼呼直笑﹕“呵呵……”
“笑什麼﹖你……你在笑什麼﹖”恐懼讓他的聲音變得很奇怪。
“你不是想看看鬼嗎﹖你過來﹐我讓你看﹗”
“過去﹖我又不是白癡……﹗”話才出口﹐長髮男子發現不知為何﹐他的雙腿像突生意識一般﹐竟然自動自發的聽從那張嘴的命令﹐畢直的朝它走了過去。
“呃……這是怎麼回事﹖不……不可以﹑不可以往前走啊﹗”長髮男子嚇得要命﹐他用力的扳住自已的腿﹐企圖制止它的前行﹐無奈任憑他如何努力﹐那雙腿就是硬要往前闖。
眼見越來越貼近那張可怕的嘴﹐長髮男子忍不住驚恐地叫了起來﹕“走開啦﹐快走開啦﹗”
“走開﹖你不是要見我嗎﹖來啊﹑快過來啊﹗”
“不要﹗”長髮男子嚇的拚命揮舞雙手﹐他站在電視機前﹐重重的跪了下來﹐恐懼令他雙眼含淚﹐顏面扭曲﹕“你想乾什麼﹖救……救命啊﹗”
“來﹑再過來一點﹑再過來一點……”那張嘴不斷發出蠱惑的話﹐蠱惑他的身體聽命行事。
“不要啊……你到底想乾什麼﹖”長髮男子忍不住哀嚎出聲。
“吃你啊﹐我好久沒吃到人肉了……尤其是年輕男子的臉皮……”它口水直流的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著嘴巴。
“媽呀……不要吃我﹐救命啊﹐救命啊……”長髮男子邊慘叫﹐邊將自已的頭往它靠近﹐他雙眼爆凸﹐眼睜睜看著自已的頭一步步送進那張嘴巴裏去……
四﹑見鬼了
“哇啊﹗”長髮男子大叫一聲﹐自沙發椅上跌落﹐驚魂未定的他大口大口喘著氣﹐他不解的壓著臉﹐隔了好半天才意識到他只是做了一個怪夢。
“幸好……幸好只是場夢……”長髮男子幾乎沒朝天謨拜﹐表達他的感激。
“你確定……真的只是場夢嗎﹖”幽幽的聲音自長髮男子背後響起﹐他嚇了一跳﹐猛然回首﹐但見一穿黑色長袍的巨人﹐手持鐮刀地朝他逼近……
“死神﹖”死神的骷髏頭上沾著幾撮暗紅腐肉﹐臉頰旁還垂掉著連筋肉渣﹐看起來不只是惡心﹐還很恐怖。
“小子見識廣博哦﹐還知道我是死神……呵呵……﹐不過﹐你既然知道我是死神﹐那你更應該知道我是來乾什麼了。”死神難得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又陰森又難看﹐笑得他頭皮發麻。
“救……救命啊﹗”長髮男子說完立即拔腿就跑。
“不錯﹑不錯﹐很有潛質﹗”死神讚許的點點頭﹐提起鐮刀追了上去。
“救命啊……為什麼會這樣﹖誰啊……快來救救我啊﹗”長髮男子跑進房間將門關上﹐他躲在衣櫃裏﹐嚇得拚命發抖全身都是冷汗。
鐮刀拖地的聲音刺耳的傳入了他的耳裏﹐他緊緊的抱住自已﹐聽著那聲音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然後不見了。
長髮男子等了又等﹐不確定死神究竟走了沒有﹐他想把衣櫃打開﹐可又怕死神就等在那裏﹐身心俱疲的他除了恐懼就是恐懼……
“你到底要在這裏躲多久﹖”如同耳語的聲音伴著一股寒氣吹拂著他的耳朵﹐長髮男子打了個冷顫﹐哭喪著臉轉過頭去﹐他看到死神蹲在他旁邊﹐沒有眼珠子的洞孔正對著他﹐慢慢汨流出黏稠的紅色液體……
“哇啊﹗”長髮男子尖叫一聲奪門而出﹐拚死命的一直跑。
“啊……好久沒聽到這麼讓人心情愉快的驚悚尖叫聲了。”死神感動的發出地祇的笑﹐他拖著鐮刀﹐一步一步的走向逃無可逃的長髮男子。
“救命……”長髮男子忍不住痛哭失聲﹐一個清晰的喀啦聲響起﹐瞬間屋內的所有擺設全都改變﹐他……就站在一間破舊陰暗的房間。
“這裏是……”四周有股冷颼颼的寒氣﹐直凍入他的五脾六臟。
長髮男子感覺自已就像是墜入一場無邊無際的惡夢裏﹐爬都爬不起來……
他退守在污穢的牆壁一角﹐雙手抱住自已的頭﹐如果是夢﹐他就要想辦法清醒過來。
“叔叔﹐你怎麼了﹖”一個好聽的女孩聲音傳來﹐長髮男子馬上抬頭望向來者﹐他戒慎的望著眼前美麗可愛的小女孩﹐她不但長得甜美﹐穿的也很華麗乾淨﹐卻反讓人覺得她在這樣污穢的環境裏是個刺眼的存在……
“叔叔﹐你怎麼哭了﹖”小女孩蹲了下來﹐一臉同情的看著他。
“我……我沒事。”長髮男子輕輕抹去淚水﹐站了起來﹕“我迷路了﹐你可以……帶我出去嗎﹖”
“出去﹖”小女孩偏著臉可愛地問﹕“出去那裏﹖”
“這裏是那裏﹖”他反問。
“這裏﹖這裏是我的家啊﹗”小女孩很高興的說。
五﹑原來如此
“你家﹖你長得這麼可愛又穿得這麼漂亮﹐卻住在這麼醜陋的家﹖”長髮男子有點吃驚。
“會嗎﹖我家會很醜嗎﹖你這句話要是讓我媽媽聽到﹐她可是會很難過的哦。”
小女孩卷著裙擺﹐有些不開心的說。
“你媽媽在那裏﹖可以請她出來跟我講話嗎﹖”
“當然好啦”小女孩用力的點點頭﹐揚聲喊﹕“媽﹐這位叔叔要找你。”
“來了……”地神沙啞的聲音回應了小女孩的話﹐同時﹐小女孩坐在地上﹐閉上雙眼﹐然後一幕怪異驚駭的恐怖畫面就這樣活生生的展現在長髮男子的眼前。
他瞪著小女孩的頭﹐不﹐應該說是﹐他瞪著小女孩正在180度旋轉的頭﹐驚懼到無以名狀。
撥開一頭的卷發﹐露出一張年約四十的女人臉﹐小女孩的母親笑咧著嘴﹕“先生……你找我啊﹖”
“鬼……鬼……原來﹐連你也是鬼﹖”因為怕到極致﹐所以變得有些歇斯底裏﹐長髮男子指著小女孩的母親﹐竟然荒謬的大笑起來﹕“鬼﹗一大堆的鬼﹗哈哈……騙人的﹐這一切全都是騙人的﹐你們嚇不了我的﹗“
喀啦聲再次出現﹐所有的場景又在一瞬間全轉換了﹐這一次他被綁在骯臟的手術臺上﹐幾個看起來很變態的醫生邪惡的拿著手術刀圍著他。
長髮男子大喊﹕“你們都是騙人的﹐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
“奇怪了﹐他看到我們為什麼一點也不害怕。”幾個鬼懾於他的表現﹐開始搔著頭困擾地討論著。
“就是啊﹐我們是恐怖片的主角﹐如果他不尖叫﹐那怎麼叫恐怖片﹖”
“要不然就先在他肚子劃一刀看看﹐也許他一怕就會開始尖叫了﹖”
恐怖片﹖主角﹖長髮男子聽得很清楚﹐腦海裏也慢慢有些模糊的想法出現﹐他完全不管這群顯然已經不知所措的鬼﹐開始努力回想﹐一定有某些關鍵的部份是被他忽略了。
就在他回想的時候﹐喀啦聲又再度響起﹐然後他又轉到另一個場景﹐這一次他被丟在一群惡心的僵屍當中﹐他看著這群僵屍﹐突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逝﹐長髮男子用力的抓住其中一個正對他呲牙咧嘴的僵屍﹐凶狠地問﹕
“你演的是那部片子﹖”
“呃﹖”僵屍沒想到他不但一點都不怕他﹐還表現的比他還凶﹐僵屍垂下頭訕訕的說﹕“就生人”要“進啊﹗”
果然﹗
長髮男子興奮的又再問﹕“鏡頭在那裏﹖“
“鏡頭﹖就在那裏啊﹗”僵屍指著不遠處的電視機。
長髮男子二話不說﹐飛奔到電視機前﹐他趴在螢幕上﹐雙眼貼著往內看﹐不﹑正確的說﹐他是從電視機裏往外看﹐他看到電視機外有一個人正在按著搖控器﹐他每按一下﹐周遭的場景就轉換一遍﹐長髮男子開始用力的拍著電視螢幕﹐企圖吸引那個人的注意﹐終於﹐他的方法奏效了﹐電視機外面的人查覺到異狀﹐並遲疑地朝他走近。
“啊﹖”長髮男子在看到那個人的長相時﹐不意發出驚恐的抽氣聲……
他……為什麼……為什麼長得這麼像他﹖
六﹑老劇碼
“你是誰﹖”長髮男子疾呼。
“我是誰﹖”電視外的男子反指著自已的鼻頭﹐他緩緩的露出一口爛牙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是誰﹖我是你啊﹗”
“我﹖你怎麼可能是我﹖”長髮男子急死了﹐將臉貼的好緊好緊﹐緊的就像在對電視機外的男人扮鬼臉一般﹐更是逗得他哈哈直笑。
“你笑什麼﹖還不快放我出去﹖”長髮男子使勁的拍打電視畫面﹐拍得手都紅腫了仍不住手。
“小心一點﹐要是把電視敲破了﹐你就再也回不來了。”電視外的男子很好心的提醒。
“呃﹖”長髮男子一聽連忙將手放下﹐他臉色難看的問﹕“你把我關在電視機裏頭究竟想乾什麼﹖”
“你不是想見鬼嗎﹖你不是愛死了刺激﹑恐怖的鬼片嗎﹖我不過是聽從了你內心的渴望﹐許你一個可能性而已。”電視外的男子將手一攤﹐一臉無辜。
“好﹐就算你說的有理﹐現在我內心的渴望已除﹐我請你將我原來的生活還給我。”長髮男子雙手交盤﹐沉穩地與之談判。
“沒這麼簡單。”電視機外的男子賊賊一笑。
“什麼意思﹖”長髮男子見他笑的那般賊﹐心下不覺一冷。
“你知道嗎﹖在成為鬼之前﹐我是一個獨居老人﹐因為年紀太大﹑行動不便又沒有人照顧我﹐最後悲慘的餓死在電視機前﹐靈魂卻不知道為什麼被封在電視裏不能投胎轉世﹐你知道我在電視機裏待多久了嗎﹖十年了………我就這樣透過線路在各個角落的電視機裏晃蕩來晃蕩去﹐好不容易遇到你這個愛看鬼片愛到腦筋不正常的呆子﹐是你把我從電視機裏放出來的﹐是你的招喚讓我重新回到這個世界﹐為此我怎能輕易放過這個好機會﹖”
“什麼好機會﹖”冷汗慢慢沁出額心﹐長髮男子內心產生一股極不詳之感。
“你還不明了﹖用你的頭腦想一想吧﹗”電視外的男子蠻不認同他竟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
“你抓我當替身﹖”所有鬼片都是這樣子演的﹐該不會真的是這樣吧﹖
“沒錯﹗”電視外的男子很高興的拍了下手﹕“你總算開竅了。”
“不會吧﹖”長髮男子覺得好荒謬﹐好想笑﹕“別開玩笑了。”
“開玩笑﹖”電視外的男子搖搖頭﹕“看看你現在的處境﹐你真認為我在開玩笑嗎﹖醒醒吧﹖你受電視的荼毒太深﹐已經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古人教人要敬鬼神﹐因為鬼神的力量是很巨大很可怕的﹐現在你就好好的體會吧﹗”
男子拿起搖控器﹐對準電視﹕“只要我將電源關上﹐這輩子都不再接觸電視﹐你就永遠沒有機會找到我﹐你的身體到死都會是我的了﹐哈哈……”
七﹑它是什麼鬼呢﹖……“12”
就在男子仰頭大笑的同時﹐一位纖纖少女出其不意地現身並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柔聲低語﹕
“老伯﹐你應該適可而止了。”
“誰﹖你是誰﹖”男子嚇了好大一跳﹐他火速的旋身面對她﹐但見念臻一臉笑意的對著他笑﹐親切的就像是鄰家的小女孩一樣……
“你是怎麼進來的﹖”縱使眼前年輕的女子看起來無害﹐然而男子還是心生警惕﹐他戒慎地將手中的搖控器暗暗收攏在口袋裏藏好。
“你的門沒關啊﹐所以我就進來了。”念臻指了指大開的門。
“你太沒禮貌了﹐隨便就進人家的家門……”男子埋怨的看著她﹐雖然他並不怎麼討厭她的出現﹐不過……現在的時機畢竟不太對﹐他不想多生枝節。
“不會啊﹐與你隨便就侵佔人家的身體相比﹐我這麼做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沒什麼了不起的。”念臻哈哈笑。
“你……你在胡說什麼﹖”男子有些心虛的擋住電視﹐她……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老伯﹗”念臻纖手一指﹐指向牆上的一面鏡子﹕“老伯﹐你照照鏡子看看。”
“鏡子﹖”男子不自覺的隨著她的指示走向鏡子﹐才照到鏡子﹐他就倒抽了口氣﹕“這……。怎麼會這樣﹖”
鏡子的他……除了那看起來很呆滯的肉體之外﹐很明顯還有一個模糊的黑影重疊在肉體上﹐雖然是隨著肉體做移動﹐但所有的動作皆慢了半拍﹐就像做特效的影片那般﹐鬼詭莫名。
“為……為什麼……我的靈魂無法融入他的身體裏面﹖”男子沮喪的將雙手按在鏡子上﹐雙眼絕望的瞪著鏡裏反射的一切。
“想要完全侵佔一個人的肉體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念臻微嘆口氣﹐說服道﹕“老伯﹐把身體還給被你拉入電視機內的年輕人吧﹖”
“不要﹗”男子回頭狠狠的推了念臻一把﹕“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休想破壞……”
“老伯﹐我是想幫你……”念臻受力往後退了數步﹐仍不忘苦口婆心的勸化他。
“幫我﹖你才沒這麼好心……”想當初他餓死在電視機前﹐又有誰這麼好心過了﹖
“老伯……”就因為知道他的苦﹐念臻才更心疼的想幫助他。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就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了。”男子一步步逼近念臻﹐他猙獰的眯著眼﹐舉起雙手企圖扼住念臻的脖子……
八﹑突破心防
“老伯﹐憑你現在的力量是無法殺死我的。”念臻只是輕點食指於空氣中﹐一道無形高牆便擋在兩人之間﹐任男子如何使勁也穿不透這道高牆的阻隔。
“你……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怎樣﹖”震懾於她的能耐﹐男子開始害怕了起來。
“我說過﹐我只是要來幫助你。”念臻靜靜地說。
“幫我﹖怎麼幫﹖”男子指著自已的靈魂道﹕“你是要幫我把靈魂塞進這個身體﹖還是要斬妖除魔為這個身體除害﹖”
“都不是﹐我來﹐是助你重新投胎轉世﹐重新為人。”見男子已無攻擊之心﹐念臻撤掉了無形高牆﹐沉靜地立於男子跟前。
男子定定的望著念臻慈悲的美麗雙瞳﹐他看到了真誠﹐看到了不容錯辨的憐憫﹐男子內心開始掙扎﹐他好苦﹑好苦啊﹗
“相信我﹐我真的有能力幫你重新投胎轉世﹐不會再讓你被封印在冷冰冰的電視機裏﹐永生永世的孤苦零丁……。”念臻抬起手﹐在她的掌心裏緩緩透出一團鵝色光圈﹐她將手掌輕貼在男子的額心﹐鵝色光圈瞬間穿透了老伯的靈魂﹐緩緩將它包覆起來﹐老伯的靈魂蕩漾在光圈裏﹐感覺就像躺在母親的懷裏﹐那樣溫暖﹐那樣叫人思念……。
“嗚……。”老伯終於痛哭出聲﹐忍了十年的悲痛與淒苦終於得以渲洩。
“別哭了﹐老伯﹐從現在開始﹐我會照顧你的﹐你不再是一個人了。”念臻將光圈引出男子的體外﹐食指輕劃﹐將光圈開了一個洞口﹐等待老伯的靈魂走出來。
“你真的……真的願意照顧我﹖”世態炎涼啊﹐他怎能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孩呢﹖
“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與你立一隻血契約。”念臻說完便欲咬破手指。
“不需要了﹐我相信你就是了。”老伯僕臥在念臻跟前﹐以著最謙卑的姿態表達他的感謝之意。
“老伯﹑你快起來。”念臻將他扶起來﹐朝他笑了笑後才拉著他走到電視機前﹐有些傷腦筋地看著趴在螢幕上﹐滿臉焦慮的長髮男子。
“老伯﹐要救出這個人﹐是不是要直接進到電視機裏才行﹖”念臻偏頭問。
“嗯﹗”老伯點點頭。
“那……好吧﹗我就進去救他。”念臻很快便做出決定。
“恩人……你千萬要小心﹐電視機裏的世界是很詭譎多變的﹐只要你的心不夠堅定﹐就會迷失﹐別說救人了﹐搞不好連你也會封在裏頭出不來的。”老伯擔心的將他所知道的全數說予念臻知道。
“我了解了。”念臻拍了拍老伯的手後﹐盤腿坐在電視機前﹐她口念咒語﹐一手按著自已的額心﹐一手接觸電視螢幕﹐剎那間便將自已的靈魂抽離身體引渡進電視機裏頭了。
九﹑赤羅現身
“好暗﹗”念臻一進入到虛幻的世界﹐站也站不穩﹐看也看不見﹐世界是正是反﹑是上是下……完全沒有概念﹐她的身體在這個奇異的空間做隨意的拋擺﹐甩得她的頭都快昏了。
“白癡﹗”一道火燄在遙遠的彼端冒了出來﹐念臻聽到那親切的聲音不覺狂喜的大叫了起來﹕
“赤羅﹖是你嗎﹖赤羅﹖”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前進﹐念臻真是用足了生平可以想到的所有招勢﹐一忽兒爬﹐一忽兒跑﹐連手都用上了﹐拚命的劃動空氣。
“你真是白癡﹐怎麼不用法術呢﹖”冷傲的聲音旋動空氣流轉﹐煽動火燄姿態美妙的跳躍著﹐那一閃一閃的火光詭譎地印著一張絕美容顏﹐一張叫人看了會心跳加速﹐口水直流的絕世容顏……。
流轉的眸光跳印著火燄的色澤﹐活靈靈的像要沁出蜜汁﹐一身吹彈可破的白晰肌膚一點瑕疵也沒有﹐完美的像是全身上下上透了好幾層粉底﹐又白又嫩的讓人想咬上一口﹐再加上那張挑逗人心的完美紅脣﹐彷如熟透的櫻桃﹐單只是望著﹑看著﹐唾液就會自動自發的大量分泌﹐教人不知為什麼卻拚命的吞嚥口水……。
赤羅只是站在那裏嘲諷的瞪著她﹐天生的柔魅氣質侵略挑逗的念臻臉紅心跳﹐像個傻瓜似的呆呆站在她跟前﹕
“赤羅﹖你……你就是赤羅﹖”念臻張口結舌的癡望著眼前絕世豔女﹐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竟然有人長得這樣美﹖美的簡直……簡直不可能是真的﹗
“怎麼﹖你對我的長相很不滿嗎﹖”赤羅媚眼輕挑﹐微嗔的嬌態酥麻人心﹐饒是身為女人的念臻看了都不禁要腿軟了。
“你長的好美……好美﹑真的好美啊﹗”念臻癡癡呆呆的忍不住讚美了起來。
“好美﹖是嗎﹖”赤羅掩嘴輕聲笑了起來﹐見她笑﹐念臻忍不住也跟著笑。
赤羅邊笑邊伸出白嫩纖細的手﹐突然抓拉住念臻的兩只耳朵用力一擰﹐脾氣多變令人無法捉摸的她﹐開口低罵﹕“白癡﹗你不知道我是一隻狐狸嗎﹖你還一直看我的眼睛﹖你是想讓我魅惑住你的心嗎﹖還是你等不及想成為我的點心了﹖”
“痛……痛啊﹗”念臻痛的直哀嚎﹕“赤羅﹑快放開我啦﹐我不敢了啦﹗”
“哼﹗”赤羅冷冷的鬆開了手﹐看著拚命揉弄耳朵被擰疼的念臻道﹕“下次再盯著我的臉看﹐我就把你給吃了。”
“好啦﹐不看﹑不看了。”念臻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長那麼漂亮又不給人看……多可惜啊﹗
“你說什麼啊﹖”眼看赤羅又伸出雙手來﹐念臻大叫著趕緊掩住耳朵﹕“我不敢了﹑不敢了啦﹐饒了我好不好﹖赤羅﹖”
十﹑內心渴望
“哼﹗”赤羅挑著眉哼了聲﹐不再理會她地往前移動﹐逃過一劫的念臻吐了吐小舌拔腿跟上﹐不一會兒兩人便看見兩團彩色巨大光圈﹐一左一右地對立存在著。
“有兩個入口咧﹗”念臻盤算著﹕“看來﹐我們需要分頭進行了。”
“你一個人行嗎﹖”赤羅背對她﹐聲音雖冷﹐仍掩不住她話意中幾不可察的擔懮之情。
“我是你教出來的﹐雖不如赤羅你這麼強﹐可是也絕不會讓你丟臉。”念臻露出甜甜的笑﹐雖然她很想衝上前去擁抱赤羅﹐可是她實在是太凶了﹐肯定會不高興的又擰她的肉﹐所以只好作罷。
“要是你跑不出來﹐我一定不會回來救你的。”赤羅單腳踏入光圈中﹐烏黑亮麗的秀發一甩﹐妖豔身影便沒入炫麗的彩色光芒之中了。
念臻追到光圈前﹐圈起手大聲喊﹕“赤羅﹐你也是﹐你也要小心哦﹗”
“哼﹗”冷哼聲模糊傳來﹐讓念臻十分安心﹐她走到另一巨大光圈前﹐表情嚴肅地踩踏進去……
“好亮哦﹗”由全然黑暗的空間進入光彩亮麗的世界﹐念臻的眼睛幾乎張不開﹐她必須以手掩住雙眼﹐直到眼睛適應了之後﹐才緩緩將手放開﹐望著眼前似曾相識的街景﹐念臻不覺怔忡了起來﹕
“這裏是……”好熟悉的感覺﹐卻又……偏偏記不起曾經在那裏看過這個地方。
隨著人潮緩緩移動﹐念臻看著熱鬧的街道﹐越走心下越是驚駭﹕“這個地方……我是不是曾經來過呢﹖”
不斷自她眼前閃過的面孔﹐一間又一間木制的房屋﹐越來越熟悉的感覺侵佔住念臻的心跳﹐她幾乎可以完全肯定﹐她真的來過這個地方了。
站在岔路﹐念臻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條羊腸小徑走去﹐她摸著路旁的樹﹐模糊的記憶在看到眼前矮小的房子後轟一下全清楚了。
揪著心﹐念臻閃著淚光激動的站在大門前﹕“家……這裏是……我的家……”
就在她激動的不能自已的時候﹐有只溫暖的手悄悄摸住她的頭﹕“乖女兒﹐你回來啦﹖”
乖女兒﹖
念臻好慢好慢的轉過身子﹐好仔細﹑好仔細的盯著眼前笑容燦爛﹑親切一如記憶的母親﹐她不敢眨眼﹐深怕一眨眼﹐她的母親就會化做塵煙﹐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媽媽……媽媽﹖”念臻輕輕的低喚﹐她好怕會嚇到她。
“孩子﹐你肚子餓了沒有﹖媽媽已經把飯煮好了﹐我們趕快進屋去吃飯﹐以免菜涼了……”念臻的母親挽住她的手﹐話還沒說完﹐念臻已經淚眼婆娑激動的撲進她的懷裏了﹕“媽……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哦﹗”念臻嗚咽出聲。
十一﹑大事不妙
“傻孩子……”念臻的母親含笑的撫著她的頭發﹐暖暖的體溫熨燙她的心好安詳。
“媽……”閉上眼﹐念臻聞著母親身上傳來的馨香﹐身體舒服的想睡覺﹕
“媽﹐我好困……”
“困啊﹖那就先睡覺好了﹐媽媽今天有把你的棉被拿出來曬太陽哦﹐所以一定會很軟很香很好睡﹗”念臻的母親依舊擁著她﹐慈愛的哄順著她進房。
“可是……”依稀記得她好像有件事要辦……可究竟是什麼事呢﹖她一點也記不起來。
“有什麼事等睡醒了再說吧﹗”將念臻拉至房內﹐念臻的母親替她褪去鞋襪﹐按著她躺進柔軟乾淨的床﹐再在她身旁唱著搖籃曲﹐並不住輕拍著她助其睡眠。
“媽……等我……睡醒……你……一定……要在……我身……邊……”念臻哈欠連連﹐口齒不清的陷入半睡眠狀態。
“我會的﹐你睡吧﹐睡醒之後﹐媽媽將會一輩子……不﹐是永遠都陪伴在你身邊了。”念臻的母親笑容依舊。
“嗯……”念臻聽到母親的回答﹐終於心滿意足的墜入黑暗深淵﹐深深的沉睡了……
站在電視機旁等待的老伯﹐見念臻的肉體色澤突然生變﹐鏽色暗影像紙透到水一般﹐緩緩的自她接觸到電視螢幕的指尖逐步侵佔﹐一點一滴的鏽透了念臻的身體﹐老伯見狀﹐除了著急害怕﹐一點辦法也沒有。
“該死﹗”老伯急的團團轉﹐他趕忙蹲在念臻的身旁﹐不住提醒地喊著﹕“恩人﹐千萬要定住你的心啊﹐恩人﹐別讓虛幻的世界操控了你的心……”
就在他嘶啞喊叫數聲之後﹐一道風速竟自電視螢幕裏竄了出來﹐並呼一聲往窗外衝了出去﹐轉眼間便失了蹤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伯不明所以的瞪著那道風速遠去的方向﹐瞪了老半天﹐什麼事也沒再發生﹐於是他又將注意力回轉到念臻身上﹐不斷的呼喊提醒她﹕
“恩人﹐你一定要平安的回來﹐我還等著你來超渡我呢……”
砰一聲﹐螢幕上突然貼著一張美豔到不可思議的女人臉﹐她有一雙妖野勾魂的眼睛﹐然而那雙眼睛此時彌漫著巨大的怨怒與憎恨﹐她滿臉汗水﹐敲著螢幕叫喊﹕
“快找素蓮師父來……快……”
“素蓮師父﹖她是誰啊﹖去那裏找﹖”老伯忙問。
然而赤羅並未給他任何的答案﹐她只是拾起落在地上的長劍﹐回身與追來的一名孩童與巨蟒撕殺對決﹐明顯落下風的赤羅全身傷痕累累地邊打邊退﹐看來她已經再撐不了多久了。
“完了﹑她們已經完全被操控住了﹗”老伯望著螢幕﹐再看看已經被鏽色侵佔了一半身體的念臻﹐宛若世界末日的絕望感覺徹徹底底捕捉了他的心……
大事真的不妙了﹗
十二﹑救兵
“怎麼辦﹖難道我註定一輩子要流浪漂蕩在人世間做無主孤魂嗎﹖”老伯忍不住流下淚來。
既投不成胎﹐又無法侵佔他人肉體﹐現在的他除了困在這個房子之外﹐那兒也去不了﹐就像回到生前最後那幾年的情況﹐這遭遇……比關在電視裏更慘﹐至少在電視裏他可以透過電源線四處遊走﹐可是現在……他只能留在這裏了。
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一道風速無預警的卷了進來﹐老伯看都還未看清楚﹐就見風速早已十萬火急的撲進電視機內﹐隱約可見其上負著盤坐的人影……
“救兵趕到了嗎﹖”老伯雙手合什跪於地﹐仰天虔誠地祈求上蒼﹕“菩薩﹐請你保祐我的恩人平安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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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臻﹐回家了。”清揚的聲音在林間回蕩著﹐這是來自一位慈母的呼喚。
念臻露出甜甜的笑﹐回應地喊了聲﹕“等一下﹐我還有一件衣服沒洗完﹐等等就好了。”
“好﹗快點回來哦﹗”念臻的母親也愉悅的回喊。
以布巾隨意綁在背後的發絲松了幾絡﹐隨著涼風吹拂﹐不住騷擾她的眼睛﹐念臻哼著歌將之順在耳後﹐然而風一吹﹐它又散了﹐這回念臻不再理會﹐依舊哼著歌﹐雙手使勁的洗著衣服。
“念臻﹗”低啞的嗓音輕輕呼喚﹐念臻回過頭去﹐一襲僧衣在風中飄蕩﹐她略略將頭往上仰﹐看著眼前陌生的女尼﹐她困惑地問﹕“這位女師父﹐您認識我嗎﹖”
“念臻……唉……可憐的丫頭﹗”女尼衣袂飄然地走過去﹐越過她﹐走向她的家﹐奇怪的是﹐眼前明明是一潭湖水﹐她卻像走在平地上那般﹐足不沾水的走過去﹐更怪的是﹐她走路好像都不看路的﹐眼下就見她快要撞到一棵粗壯的大樹了﹐她卻一點警覺心也沒有﹐竟然畢直的朝它撞去……
“師父﹐小心啊﹗”念臻連聲大喊。
這一喊﹐喊回了女尼的注意﹐她回視一笑﹐雙腿卻依舊往前跨﹐念臻驚呼一聲﹐眼睜睜看她穿透那棵大樹﹐嚇得她回不過神來。
眨眼間﹐女尼卻又回到她跟前﹐拍著她的臉笑道﹕“傻丫頭﹐師父是不是嚇到你了﹖”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什麼﹑為什麼……﹖”念臻呆呆地問﹕“為什麼你可以穿透樹木卻撞不到它﹖”
“你確定那裏真有一棵樹嗎﹖”女尼慈愛地笑著回問。
“你在開玩笑嗎﹖那裏本……”念臻望向大樹﹐咦﹖那裏有什麼大樹啊﹖
十三﹑覺悟
“念臻﹐你再看看周遭﹐湖還是不是湖﹖家還是不是家﹖”素蓮挽袖拂擺﹐所到之處﹐景物皆成點狀彩色微粒﹐念臻動手輕觸﹐卻怎麼也摸不到實體﹐只能怔忡的任由彩色微粒透印著她的手臂﹐投射出朝思夢想的家鄉景色……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念臻喃喃自語﹐她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這一切竟然都不是真的。
“念臻﹖”母親的聲音在她背後怯怯響起﹐念臻回過頭去﹐雙眼早已布滿淚水﹕“媽……”
“孩子﹐你又要離開我了嗎﹖”念臻的母親張著擔懮﹑無助的眼神﹐揪心的望著她。
“不﹑媽﹐我……我不會離開你的。”念臻衝上前去握住母親的手。
素蓮低嘆口氣﹐提點著﹕“念臻﹐將你的心眼打開吧﹐你將會看清楚事實的真相。”
“不﹑我不要什麼真相﹑我只要媽媽……”念臻抱著母親的身體滑跪下地﹐她將臉埋在母親的掌心裏﹐不願正視現實。
“你的母親早就死了﹐死在溪岸邊﹐是爪替她收的屍﹐你忘了嗎﹖”素蓮口氣逐漸嚴厲。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念臻拒絕思考﹐拒絕相信。
“你真的想要留在這裏﹖”
“對﹐我要留下來﹐陪我的母親過一輩子。”
素蓮又嘆了口氣﹕“那赤羅要怎麼辦﹖”
“赤羅﹖”念臻露出茫然的神情﹐出神想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記起赤羅究竟是誰﹕“赤羅﹖她……”
“一旦你決定留下來﹐赤羅也會被你連累﹐一同封印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你認為這樣子也無所謂嗎﹖”
“我……我很快樂﹐所以她應該也……”念臻勉強一笑。
閉眼冥思﹐素蓮搖著頭道﹕“赤羅現在正與鬼蹤與蛇郎君做生死決鬥。”
“啊﹖什麼時候她……”念臻不覺驚呼出聲。
張開無波無緒的深邃黑眸﹐素蓮靜靜的看著念臻﹕“這個世界會反映侵入者的內心渴望﹐你渴望的是與母親的重逢﹐於是你遇見了你母親……﹐但赤羅不一樣﹐她滿心仇恨的只想殺死鬼蹤與蛇郎君﹐所以她也只能活在她內心建構的仇恨情境裏無法自拔﹐也許在這裏你真的過的很幸福很快樂﹐但是對赤羅而言卻是永無止境的痛苦深淵。”
“赤羅……”天吶﹗她……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呢﹖
“孩子﹑求你別聽她的話﹐求你別離開我﹗”念臻的母親說什麼也不想放她離開﹐她捧住她的臉﹐聲聲哀求。
“媽……”念臻陷入左右為難的決擇﹐她望著母親悲苦的臉﹐再看看素蓮平靜無波的神情﹐她的心像要被撕裂成兩半一樣﹐痛的不知道該如何平復。
微弱的聲音突如其然地在腦海浮現﹕
念臻……救我﹗
一股劇痛跟著自她的額心傳了出來﹐痛得她幾乎哀嚎出聲﹐念臻捧著頭火速與素蓮對望﹐心頭在此時狠狠刺痛了下﹐念臻白了臉﹐與素蓮異口同聲低呼﹕
“是赤羅﹗赤羅有危險了。”
十四﹑心魔
“我必須去救她﹗”忍住痛﹐念臻心慌的爬起來﹐她緊緊握住母親的手﹐交待道﹕“媽﹐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再回來﹐你等我……”
“不……”念臻的母親流下淚水﹐哽嚥道﹕“不﹐你不會回來了﹐我知道﹐一旦你離開﹐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溫暖的手漸漸冰冷﹐念臻看著母親逐漸透明的手低嚷﹕“媽……﹐我說過我會再回來的﹐為什麼你竟不相信我﹖”
“你不會再回來了……”念臻母親身上的色彩開始變淡。
“媽﹗”念臻張手欲擁抱她的母親﹐然而雙手張撲的卻是抓也抓不住的空氣……
“永別了﹐乖女兒﹐永別了……”淚水一滴滴的滑落﹐順著臉頰滑滴而下﹐念臻伸手接承﹐淚水一觸碰到她的手後卻化成微粒瞬間風化於空氣之間。
“媽媽……”念臻咬著脣﹐眼睜睜看著母親自她跟前消失風化﹐痛苦幾乎撕裂了她。
“不要再遲疑了﹐逝者已矣﹐赤羅還等著你去救她﹗”素蓮提點。
“我知道了﹐師父﹗”念臻撲跪於地﹐朝著母親消逝的地方三叩拜﹕“媽﹑希望來世﹐我們有緣……還能再做母女﹗”
一定會的……來世……再做母女……
極輕極淡的聲音飄蕩而過﹐念臻抹去淚水﹐堅定地站起來﹕“媽﹐下輩子咱們再續母女緣﹗”
一定……一定喔……
“嗯﹗”
將臉上最後一滴淚拭乾﹐念臻回過頭來﹐不再顯露絲毫傷悲﹐她的心因此遭遇已澄淨的像一湖止水﹕
“師父﹐我們走吧﹗赤羅她需要我們﹗”念臻說完便欲拔腿狂奔﹐素蓮出手拉住她﹕“坐下冥思﹐以‘念’搭橋﹐必能循跡找到赤羅。”
“好﹗”念臻用力一點頭﹐她聽話的盤腿入定﹐腦海裏什麼也不想﹐只是不斷喚著赤羅的名。
赤羅……赤羅……
模糊的畫面自遠而近的移入腦海間﹐她看到鬼蹤正拿著赤羅的邪火劍一刀刺入赤羅的身體﹐念臻哇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身體的相同部位也感到一股異常的灼痛感。
“念臻﹐把心穩住﹗”素蓮撚起蓮花指重重的按住她的額心﹕“赤羅入魔已深﹐必須由你來引渡她﹐師父在旁為你戒護﹐你必須快點召喚找到她﹐我們才有辦法救她﹗”
“是的﹐師父﹗”即使身體傳來陣陣劇痛﹐嘴角還不斷湧出鮮血﹐心思單純的念臻仍是全然信任師父的判斷﹐一心只照著她的話去做。
“赤羅……回答我……赤羅﹑快點回答我﹗”
連聲呼喚終於起了效應﹐赤羅抬起頭嘔了口鮮血後﹐她微弱地回應了她的呼喚﹕“念臻……救我……”
因為赤羅的回應﹐兩人突然可以連上線﹐霎時間﹐念臻與素蓮被轉換到赤羅所在的空間……
十五﹑幸運
“赤羅﹑去死吧﹗”鬼蹤將刺在赤羅身上的邪火劍拔出﹐鮮血像泉水一樣噴得老高﹐他旋了下刀口﹐打算再在赤羅身上多製造幾個相同的刀口﹐讓她狂噴鮮血而亡。
“不可以﹗”念臻飛身撲蓋在赤羅的身上﹐急切地喊著﹕“赤羅﹐快醒醒﹐只要你不相信鬼蹤是存在的﹐他就無法真正傷害到我們。”
“你讓開﹗”不知是嫌她礙事﹐還是不願她受到傷害﹐赤羅將念臻推開﹐卻也硬生生的再度承接鬼蹤刺下的第二劍……
“哇啊﹗”赤羅淒厲地叫了一聲﹐傷重不支倒地。
“赤羅﹑我求求你﹐請你記起來﹐我們進來這個虛幻世界前老伯說的話﹐他說我們的心一定要堅定﹐才不會迷失﹐你快點記起來啊﹗這裏的一切全都是出自我們自已的想像﹐沒有鬼蹤﹑沒有蛇郎君﹑沒有血﹑更沒有傷痛啊……”念臻又再度撲蓋在她身上﹐這一次她沒有讓赤羅推開她﹐勇敢的迎向鬼蹤的劍……
鋒利的邪火劍逼近念臻的背﹐劍氣上的火燄灼得她的背好痛﹐念臻縮著背等待那致命的劍刺穿她的身體﹐赤羅卻在此時昏厥了過去﹐所有因她而起的人物背景竟在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該落下的痛沒有落下﹐念臻驚訝的回頭大喊﹕
“師父﹐為什麼赤羅她一昏倒……我們便得救了﹖”
“是她的意識操控這一切﹐所以當她失了意識﹐自然這一切也得結束。”素蓮淡然解釋。
“原來呵……”念臻嘟起嘴說﹕“早知如此﹐一把將赤羅敲昏不就好了﹖”
“這樣說也對啦﹐呵呵……”難得素蓮竟會開懷大笑。
“對了師父﹐赤羅她的傷……”念臻有點擔心。
“少了她的心魔作崇﹐她的傷應該很快會自然愈合。”素蓮只是約略看了看赤羅的傷勢後斷定。
“真的嗎﹖”念臻還是好擔心。
“不會有事的﹗”素蓮自懷裏取出一隻缽﹐口念咒語﹐並隨手在赤羅的頭與四肢各按了一下﹐然後赤羅便開始慢慢縮小﹐一直縮到巴掌大﹐這才將她放置於缽裏安置妥當﹐接著她對念臻說﹕
“趁著赤羅昏迷的時刻﹐我們快點把被封在電視裏的男子救出﹐能夠越早離開這個虛幻世界越好。”
“是﹑師父﹗”念臻授命﹐隨即盤腿入定﹐以“念”蒐尋長髮男子的靈魂﹐其實要找到他並不難﹐因為他不斷發出求救的吵嚷聲﹐讓人很難忽視他的存在。
十六﹑在世菩薩
“找到你了。”空間在眨眼間置換﹐念臻一夥人順利的尋到長髮男子﹐他依舊趴在螢幕朝著外頭的世界大吼大叫……
“別叫了﹐我們已經來了﹐現下就可以馬上帶你出去。”受不了他製造的噪音﹐念臻微斂雙眉﹐出聲制止他繼續吼叫。
“又是一批無聊的鬼﹖這回你們又想出什麼鬼主意想要嚇唬我﹖我告訴你們很多次了﹐我是不會再上你們的當﹐你們還不快滾回地獄去﹖”長髮男子橫眉豎眼地指著素蓮的鼻頭罵道。
“我們不是鬼﹐我們是來打救你的。”素蓮好聲好氣地說。
“餵﹐不可以對我師父不禮貌。”念臻則一把拍開長髮男子的手。
“我才不相信你們說的話。”長髮男子非但不領情﹐還開始驅趕她們﹕“快點滾﹐滾啦﹗”
“如果我們真是鬼﹐你這樣不禮貌我們早就把你大卸八塊﹐活生生的將你給吃了。”念臻難得的威脅人。
“吃我﹖哈﹗那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這本事。”長髮男子嗤笑。
“師父﹐你看他﹐根本就……”念臻動氣了。
“唉……這就是電視教育的後果﹐良莠不齊的電視節目或引導錯誤﹐或打亂了道德制序﹐它痲痺了人們的各種感情﹐有些甚至不斷放送錯誤的訊息擾亂人心製造社會混亂﹐世界的制序與道德標準因為電視的發明後開始崩壞﹐人們因為過度的依賴電視節目與其播送的訊息﹐不知不覺中連思考方向都受到影響﹐變成不會判斷是非﹐變成真正的愚民……”素蓮搖著頭。
“死尼姑﹐你在胡扯什麼﹖”長髮男子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我師父是在告訴你﹐等你出去之後﹐少看電視為妙﹗”聽到他惡劣的言詞態度﹐念臻幾乎要動手打人了。
“看電視﹖要是給我闖出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我非拿把椅子砸了家裏的電視機不可﹗”長髮男子掄起拳頭來咬牙切齒地吼道。
“看來你還有救﹗”念臻笑了笑。
“救你媽個頭﹗我不是叫你們快滾嗎﹖你們怎麼還在這裏﹖”長髮男子不耐煩地在她們面前舞動拳頭叫囂。
“你不信鬼﹐難道也不信神佛嗎﹖”素蓮沉靜地望著他。
“我當然……”高揚的聲音在看到素蓮恬淡的神態之後漸漸氣虛消弱﹕“……不信……”
念臻擰著眉﹕“是鬼把你抓進這個世界的﹐你憑什麼還不相信有鬼呢﹖”
“我……”他訕然。
“因為多數人還是相信這世界有鬼神的存在﹐所以不作惡不生事端﹐世界才能維持基本和平﹐有幸目睹鬼面目的你實在更應該心存敬畏才對。”如果世人皆不怕鬼﹑不怕報應﹐這個世界該會亂成何等局面啊﹗
“鬼扯﹗”長髮男子哼了聲﹐偏頭不再驅趕她們﹐卻也表現出不願再與之交談的疏離感。
“好吧﹗既然我們的話你都聽不進去﹐多說無益……我們只好自已出去了。”
念臻旋掌在電視螢幕上旋開一個出口﹐站在出口的臨界點素蓮微笑地對長髮男子道﹕“回頭…是不是岸……你自已決定吧。”
回頭是不是岸﹖我自己決定﹖長髮男子看著素蓮與念臻相繼走入出口﹐他的心竟然開始猶豫了起來﹐他究竟信不信鬼神﹖
信不信﹖信不信呢﹖
瞪著這個世界﹐瞪著出口﹐長髮男子雙眼漸漸漉濕﹐事已至此﹐他還敢說這世上沒有鬼﹖
沒有遲疑﹐長髮男子擺動雙腿衝進出口﹐恍神間﹐已然置身人世……
“恭禧你﹗”念臻站在長髮男子的身後往他的後腦勺一拍﹐長髮男子隨即清醒﹕
“我……我回來了嗎﹖我真的回來了嗎﹖”
“是的﹐你回到真實世界了。”念臻笑著與其面對面﹕“還好你執念不深﹐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你了。”
“我……”才欲開口﹐就看到一團模糊影子朝他襲了過來﹐長髮男子雙腿一軟﹐滑跪在地上爬不起來﹕“不……不要又來了……”
“嚇著你了﹐對不起……真是對不起……”老伯趕忙後退﹕“我只是想為自已對你做過的事道歉﹐沒有別的意思……﹐對不起。”話畢還深深一鞠躬。
“呃……”長髮男子張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師父的元神已歸﹐我們也該走了。”念臻向老伯招招手﹐引他入掌心的水晶中﹐再回頭同長髮男子道別﹕“你保重。”
“呃……”男子還是說不出話來﹐然而他的眼睛早已布滿感激的淚水﹐虔誠謙卑的目送他的恩人禦風而去。
是誰說這世上沒有在世菩薩﹖在他眼前﹐他就看到一位活菩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