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我開車載一個初見面的A到朋友家,經過一段白天非常美麗,晚上卻看不到任何燈火的路段,那夜沒月又無星,A顯得害怕,很客氣地說:「你大概是趕時間,把車開太快了!」
其實時速連40公里都不到,車燈把路面照得閃亮,我淡淡又帶點神秘的語氣回她,「其實啊!女人都應該讓自己是個女巫!」
她沒聽懂,發出一個帶著疑問的語助詞之後,就不敢再多問,典型的女性化反應,遇事不敢多問。
我本想解釋,並為她添加一點女巫力量,好幫她適應新生活,但是她似乎習慣以美麗公主為力量的來源,真正的力量反而會喚起她的恐懼。
我無聲喟嘆,告訴自己,不要第一見面就嚇壞人家,顯露力量的女巫經常會嚇到人。
我問她:「你會開車嗎?」
A說:「我在台灣開車,但是來這裡一年多,我不敢開……」
我心裡想,在台北妳都能開車,在古晉哪有不敢開的道理!「這樣不是哪裡都不能去?很不方便,不是嗎?」
她支支吾吾說:「只好每次都等人來載我囉!」
每次看到這種自我軟禁、放棄自由行動的女人,我就忍不住要多說兩句,「在古晉不開車,就像軟禁一樣,妳不想自由行動嗎!」
到古晉的台灣女人,大多是婚姻移民,不然就是跟著先生來投資的。A是一個人帶三個孩子來開美髮廊,假性單親媽媽,尚未離婚。以她的情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創業,除了真本領,還需要女巫的基礎魔法—膽量,但是我發現她運用的只是童話裡公主的能量,真是替她擔心?
女巫或是巫婆,若是以戲劇、故事等娛樂的的方式存在著,不管是醜陋或是妖艷,人們對她們並不是太過排拒,為了陪襯美麗的公主,女巫是必須存在的,而且一定要夠壞夠醜,娛樂效果才能夠顯著發揮!
但是,女巫或是巫婆,若是存在於個人與集體的心理介面,女巫總是蹲踞在男男女女的心理黑暗面,飛行在人們不能自我接納的世界中,女巫也隱身於現實世界中讓我們恐懼萬分的情境裡。
我遇到的第一個巫婆是睡美人裡那個因「羞愧起呸臉」的巫婆,在畫面細膩的卡通中,她是集所有邪惡醜陋於身心的女人,另外三位也會魔法的女人,因為溫柔善良、無私無我,所以被稱為仙女,而不是巫婆。
巫婆除了身或心極醜陋之外,一定充滿了私心與慾望,未達目的不擇手段,而且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與能力。
被稱為仙女的女巫,則剛好與壞巫婆相反,不只善良和藹,必然也是無怨無悔又無瞋無貪,在西方童話中,這是固定的橋段,故事無法不這樣進行。
壞女巫有著邪惡的心靈,卻一定有強大到令人畏懼的魔法,好女巫有善良美好的心靈,她的魔法卻無法迎戰大敵,對於壞女巫的追逐與迫害只能極力躲藏走避,最後終究被邪惡的力量所追捕,然後一竿子善良美麗的女人只能呆呆又癡癡等待著王子來發揮拯救眾家女人的功能!
為什麼壞女巫這麼壞,卻這麼有力量?好女巫這麼好,為什麼鬥不過壞女巫?好女巫為何這麼容易被打敗?
為什麼故事裡的公主總是無助又柔弱,乖順地被關在塔樓上,默默等待著素未謀面的王子來搭救?為何壞女人總是不會被軟禁,不呆坐等著別人來拯救,是毫不遲疑去爭取她所要的?
小女孩的我,希望長大後是好女人,但是我不想當這種沒用的好女人,如果我勇於追尋又不屈從於性別的制約,是不是就變成像壞巫婆一樣的壞女人呢?
我還揣摩著,是壞女孩比較容易在社會上成功生存?還是好女孩?壞巫婆是真的「壞」嗎?好巫婆是真的「好」嗎?
讓我更疑惑的是,女巫們鬥法,好女巫鬥輸了,又必須依賴不會魔法的王子來營救,為何女人無法以自己的力量來解決自己的問題呢?
這些經典童話故事總是不能讓我服氣,所以難以如其他女孩,一次又一次沉迷在這些故事裡。
即使大多數女人只愛當公主,傾向把女巫當成迫害者,每一個女人心裡還是有個女巫。
好女人死命地把自己的女巫鎖在心牢裡;相反的,敢愛、敢恨、敢要、敢不要的女人,內在女巫是處於自由活躍的狀態,內在女巫讓「壞」女人的心智高度發展,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情緒平衡又充滿正面力量。
自由的女巫若被好女人瞧見了,關在好女人內心的女巫,於是躁動起來,因渴望自由而努力撞擊牢門,這下就激怒了好女人的獄卒,那些發揮女巫力量的女人,便成了好女人茶餘飯後發洩怨怒的對象。
好女人不敢把怨怒投向男人,即使讓她不快樂的只是男人而已,她都只能將千年怨怒發洩在女人身上,這些倒楣的女人就是女兒、媳婦、妯娌姑嫂、走在街上漂亮自信的女人、坐在隔壁的同事,甚至是外面的狐狸精……。
好女人不認為自己有壞胚子,卻在長年壓抑之下,身心逐漸壞去,某天已經成了睡美人裡的黑女巫,卻一點都不願意承認,依舊天天攬鏡自照,說自己是潔白無暇的公主!
好女人如妳,想要放出被囚禁的女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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